「欸！最近是有什麼連署運動啊？」
「什麼？」
「連署運動啦！」妻有點不耐煩的又重複了一次
「哦，不知道耶」我闔上了手上的八卦雜誌，起身去倒了杯水
「我不是有按那個明星K讚嗎!她動態寫在忙連署的事」
「是喔，她是誰?」
「就是那個很可愛，之前我們一起看那部電影她演女主角啊!就是聲音很甜的那個啊!有沒有」
「哦，我想起來了，他幹嘛」
「吼!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我說她去連署啦。所以問你最近是不是有在連署什麼啊」
「阿災」 我聳了一下肩
才說完我就想起了最近好像個多元家庭法案的連署
我本來要說出口，但隨之一轉念馬上打住
「欸欸欸，我看了下面往有的回覆，她好像是去連署那個啥同志家庭的那個連署之類的」
「喔!那很好啊」我忍住想糾正妻的衝動，試著以事不關己的態度回答
「好個屁，她是連署反對的那邊吶」
「怎麼會?....她幹嘛這樣 」我忍不住問了妻
「我也不知道耶!大概她是虔誠的基督徒吧，好像有很多宗教人士反斷」
基督徒啊，在我的刻板印象裡，某些激進一點的信徒，的確對同性戀有股莫名的敵意
就像在他們的刻板印象中，某些同性戀，私生活總是放蕩隨便
我們都用刻板印象畫分出我們彼此間的界線
但是那笑容甜美的女孩，我還是怎麼都無想像出她為此感到義憤填膺的畫面
「我本來還很喜歡她的說，我超多朋友說她很做作，當初我還一直幫她辯解耶，真是智障啊我」妻最語帶感傷的下了這有點好笑的結論
「剛好妳以後可以加入他們的批評啦，多省事!我先去洗澡啦!」我打哈哈的說道，把喝完的水杯放下轉身回房拿換洗的衣服，試圖逃避回到這個話題
我怕妻開了這個話題後又會牽扯到那些過往
那些至今想起仍刺痛著神經的回憶
故事有點久遠了
那是90年代的校園
在那男校的環境下，大家在某些事情上相當地團結一致
對外互相包庇，對內則是大方的分享著那些黃色書刊和A片
他一開始也是懵懵懂懂的加入大家的討論，一起瞎鬧起哄著
雖然實際上他並不覺得那麼地有趣
看著那些搔首弄姿的女星，他似乎不像其他同學般那麼有感覺
漸漸地他發現了自己比較偏愛看男女互動的圖片勝過於一個女人的裸體
後來他又發現了看那些男女互動的圖片時，他的眼神很難從男人的胴體轉移到女人的胴體上
而且在看著看著的同時，自己居然還被挑起了一股無法平息的慾望
他開始想像起那男人健美的手溫柔又有力的包覆在自己的身上感覺
然而他不敢向朋友分享這心中的秘密
他的直覺告訴他應該要為此感到羞愧
因為他們想聽到的是那些玲瓏有致的女人如何叫他血脈噴張的事
隨著年紀的增長，他的慾望也跟隨著日益跋扈延伸了開來
那時他愛上了班上待他如親兄弟的AKO
他為了配得上他
在各方面他都加倍地努力
試著讓自己和他一樣活躍
於是他們也真的成了班上最耀眼的班草
大家都看好他們從此人生就會一帆風順
高中名校、一流大學、出國念書、老婆氣質出眾、和樂家庭......
然而在畢業典禮的那年六月
他一步步粉碎了大家對他們的期待
他提足了勇氣將告白信交給AKO
他告訴自己如果失敗了畢業後就不要再到學校自習衝刺，省得見面尷尬
然而出乎意料的，AKO也回了信給他
那是封含蓄卻可以確定對方心意的回信
他感到過往的鬱抑和罪惡終於一筆勾銷、就要雨過天晴了
他們表面上還是像過往一般稱兄道弟
不同的只有那每天交換日記中的互訴愛意
他們抱持著相同的信仰等待著
等待北聯結束後那片清澈明朗的天空到來
他還記得那是個下了一場午後雷陣雨的傍晚
從兩三點天空就烏雲密布、雷聲轟隆大作
然而雨卻遲遲未滴落
幾個不愛讀書的男孩，伴隨著雷聲的巨響不時地交頭接耳著發出訕笑聲
他們這樣一路胡鬧到了四點，在放學的前一刻，雨終於才暢快地大把大把落下
男孩子們不悅的嘖嘴瞪眼望向天空
放學的路上胡鬧的共擠著一把小傘、或是瀟灑的一路狂奔激得水花四濺噴向路人
而他和AKO則一如往常平靜穩重地共撐著傘回家
路過的同學揶揄著他們：優!兩位王子還真優雅，不慌不忙啊！
他們玩笑似的反唇相譏
即便雨下得又密又急，在共同撐起的保護傘內他們感到很安心
同學們漸漸散去了
到了他家樓下後，方圓百里就只剩下他兩人了
他正感到依依不捨時，AKO忽然把傘壓得很低，快速地親了他一下
他來不及回過神，AKO就說了再見轉身離開了
他感到輕飄飄，那踏在階梯上的腳好像不是自己似
他抑制不住揚起的嘴角，快樂的脫了鞋、拿出鑰匙開了鐵門
在反鎖的同時向客廳喊了一聲：我回來了，掩不住句末上揚的興奮語氣
屋裡沒有傳來任何回應
他不是太在意
心想母親大概出門了
然而就在他準備轉身進房時
眼角才瞥見了母親正坐在客廳的藤椅上愣愣的望向他
起先他嚇了好大一跳
黑壓壓的客廳和母親蠟黃的臉
後來他才發現那望向他的眼神是愁苦、是一股無奈的氣憤
不知怎地，仿若母子有心電感應一般，他的心直直地往下沉
他站到了母親的前方，垂頭不語
頓時他有些驚慌失措，失去了判斷力
無法去想母親怎麼知道的
他們就這樣沉默的對峙了好一會
終於母親賞了他一巴掌說道：你父親會以你為恥
然後便起身回房了
他跪坐了下來，落下的眼淚打在冰冷的磁磚上
他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了什麼，但又覺得不該是這麼嚴重才對
他哭累了便倒在地上睡著了
他睡到了晚上父親回到家後把他揪起才驚醒
父親勃然大怒的對他問道：你為什麼要讓我們蒙羞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望向一旁繼續流著眼淚
父親見他沉默不語，就拿起了手邊的衣架抽他
父親不斷地咒罵著一邊將所有的怒氣發洩到他的身上
他忍不住痛只得拿起沙發上的抱枕擋
然而他越擋，衣架落在他身上的次數就越多
父親一直打到衣架的彎勾不小心勾破了他的眼角，流出了泊泊的鮮血才收了手
他忽然覺得好累好累再也沒有力氣抵抗
他搖搖晃晃的重新跪嚇，妥協的向父親低聲地說了對不起
這是他第一次見識到人生為愛痛苦的滋味為何
短短的一天之內，他就品嚐到了上天堂的快樂和置身地獄的痛苦
妻是我高中的同班同學、是我人生中最要好的朋友
也是天底下知道我最多秘密的人
我們有點想不起一開始我們怎麼搭上線
我想她大概從我身上嗅出了同類的標記
就這樣自然而然的接近成為了朋友
我很感謝她陪伴我度過那段抑鬱的時光
她不像我，總是正面思考、陽光、瀟灑、或是說有點滿不在乎
我在她的鼓勵下，慢慢的走了出來
大學時也嘗試了幾段戀情
面對自己的同性戀情
矯正自己的異性戀情
妻也是如此
那時我們是彼此最要好的朋友，交換著那些戀情的酸甜苦辣
我們從對方的身上尋求慰藉，一同抱不平、嗤之以鼻、勉勵著彼此。
我們如此的緊密如此的愛著彼此
然而我倆開始確認要走一輩子又是很之後的事了
愛有很多類型
親情的愛、友情的愛、尊敬的愛、情慾的愛.....
我想不管是哪一對夫妻之間都不太可能並存著各種類型的愛
可能那對夫妻之間只有情慾的愛
而這對老夫妻之間只有親情的愛
然而我們也不例外
甚或可以說是很幸運也說不定
即使我和妻之間缺乏了某一種類別的愛，我們之間所擁有其他類型的愛卻不比一般伴侶要來的少
我想對於妻和我這樣過度重視精神層次交流的人來說，這樣的組合應該是最適合不過了
妻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尊敬的人、更是我最想要的老伴
雖然這樣的體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理解或贊同的
但我倆這不可思議的完美組合，對現行制度和那吵得沸沸揚揚的法案來說應該也可以算是一種上品的幽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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