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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你帶著慣有的皓齒牌微笑,要我加油,堅持下去,你說:ユウさんならできます!(譯:是YU的話一定可以的!)

一句平凡不過的日常打氣,打進了心裡竟是如此酸楚。
 
你可知大夢初醒後的我有多麼難受……
 
 


阿麗的出生背景像某年代常見的八點檔腳本。
生於中國農村的她,外表有些黑瘦,笑起來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彷彿定期雷射美白過似的。我媽說牙齒漂亮的人都是不造口業的,別人我不怎麼信,但我真沒聽過阿麗背底八卦過什麼人。
 
 
位於西東京八王子區的校園,到了冬天比起平地總要低個三兩度,每次進到研究室將身上衣服一裹一裹的拉開,總忍不住確認似地瞅一眼隔壁桌的阿麗:依舊是件單薄的襯衫,以及椅背上永遠的格子夾克。有一天我忍不住問了:妳都不會冷啊?沒想到阿麗健談的很,從北方家鄉的火炕、如何綁腿保暖一路聊到了他的兄弟姊妹。我才知道,原來在中國違反一胎化是可以繳罰金了事;平時看起來不溫不火的阿麗原來畢業於很威的名牌大學。
 
我們沒有從此成為好姊妹,但是路上遇到一定會停下來閒聊上好一陣子。到了碩二,我因為忙論文,她忙就職活動延畢了一年,我們變得常一起待在研究室,也逐漸習慣了彼此的相伴。
 
忘了從何時開始,阿麗便經常帶著前一晚在中華餐館打工剩下的飯菜和甜品與我分享,杏仁豆腐、芒果布丁、八寶菜、青椒肉絲、油淋雞、五目炒飯、芝麻球,發著油光的飯菜在留學生的眼裡看起來特別誘人,顧不了什麼熱量全都一一進了肚。我常扒著飯邊聽著阿麗對未來在日本就職的憧憬,她想一直留在日本生活,阿麗覺得有些東西變了,再也無法想像回到中國家鄉生活會是怎樣的光景。望著她亮晶晶的眼眸,我看到了我們是如此的不同,她的未來在日本,我卻仍舊甩不開對家鄉的依戀。 
 
課業上,由於Y指導教授手上就只剩下我倆應屆畢業生,便索性把我們併在一起做論文指導。當時的我正模糊的察覺到教授在騷擾和玩笑界線間擺盪所引起的不快感,也因此格外感激阿麗的存在,讓我免去了和Y教授獨處上的難題。
 
 
Y教授在論文指導完畢後,總愛邀我們喝上一杯,我們可以選擇不喝,但最好得作陪。言談上的尺度總要比平時正課閒聊時要寬鬆很多,涉及個人隱私的次數更是不在話下。
 
現在回想起來,應該要有誰鼓起勇氣提議些什麼,但是當時的我們只是消極的放任風險。畢竟到了這個節骨眼我們都想順利拿到學位。或許,我們都只是太單純缺乏覺醒意識罷了。
 
阿麗總是心平氣和的笑瞇瞇應對,我不知道是自己對於黃色笑話特別有悟性,還是阿麗真的聽不懂教授的黃腔。到了後期,面對這樣的局面,我變滑頭了,一開始我還會裝瘋賣傻跟著陪笑,但是焦點一旦轉向阿麗,我便卑鄙地刻意減少發言次數,任由教授猛烈攻擊阿麗。純樸的阿麗不擅於接招,也不會求救,總是老老實實的回答,惹得教授捧腹大笑。
 
或許我骨子裡還是記恨的吧,某一次我終於鼓起勇氣試探性地提起Y教授的言行。而阿麗只是歪著頭溫柔地微笑說道:哎呀,日本男人就是這樣。我以為至少我會得到她的同理,或是抓到一個終於能夠大鳴大放的機會,沒想到卻只有一個圓融到不能再圓的句點。
 
表面上,我和阿麗維持著假面關係繼續閒聊,不過我內心深知隨著句點的劃上,我便鬆開了牽引著我們的那條線。原來攜手聯盟這種浪漫式的女英雄情節只能幻想,我無法拋開彼時彼地的內心落寞。
 
 
終究我們還是熬了過來,我不知道哪根筋壞掉繼續留在原處唸博班,阿麗則順利地從碩班畢業並在日本找到了工作。
 
 
論文通過後的慶功宴那天,赴宴前阿麗央求我陪她去藥妝店採買化妝品,她說希望我教她化妝,好讓她可以在工作展開前煥然一新。其實我向來是自己胡亂畫哪懂得什麼教學,但還是硬著頭皮幫她研究了一番。
 
 
我們滿載而歸,底妝、腮紅、睫毛夾、眉粉、眼線筆一一入袋,一路上阿麗時不時看著手上的塑膠袋發出驚呼聲。
我們後來走進了一旁的卡拉OK要了間包廂打算在裡面進行化妝教學。阿麗變得很興奮,嘰嘰喳喳的小女人不停,好像小時候玩扮家家酒一樣,完全沒察覺到我的心虛。我要阿麗手拿著鏡子看,自己則邊講解邊把東西往阿麗的臉上撲。不知過程中哪裡出了錯,我像是把整道彩虹都拓印到了她的臉上,庸俗的很。
  
我氣餒的對阿麗招認:好像畫壞了,抱歉,我好像不太行。阿麗看了一下手邊的鏡子沒說什麼,但似乎並無不滿。我邊嚷著要修正,邊拿出了蜜粉,忽然她拉了一下我的手:欸,畢業後要常聯絡喔。Y教授人不壞,你跟著他一定可以順利拿到學位。

我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又笑了笑,心臟像是被冷不防的擰了一下。
阿麗的笑容依然開朗無暇,我什麼話都擠不出來,只忽然覺得好難過把她畫成了不三不四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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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怪桑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